闲聊|赵大爷和吴师傅

闲聊|赵大爷和吴师傅
Photo by Patrick Baum / Unsplash

虽然总会有人安抚内向的人「不外向也没事儿」,在团队或公司中内向或者外向也不影响工作效率和成果,或者总以 I 人自居,但除非你只想给自己干活,否则你不得不和接触社会。

其实「社恐」或者内向的话,想一想《孤独摇滚》的「小孤独」,甚至是真人舞台剧后藤独的扮演者守乃守。她们都很「社恐」,但也不是完全「自闭」,也认识了新朋友,并在朋友的陪伴下,逐渐 E 了起来,尽管仍在努力克服各种不适应。

自从不得以变 E——抛开凝视带来的羞耻创伤——之后,逐渐开始关注附近的人事物,试着和遇到的人聊一聊。

虽然比不上「闲人」张颂文,但也尽力地去和遇到的不同的人聊上一聊,也许会碰到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哪怕是简单的快乐。

前几天,我走在前往学校的路上,那条路是一条公路,两旁没有人行道,所以只能沿着路边徒步向前,在拐弯处有那种高速公路常见的铁质围栏。

走着走着,刷着手机的我余光突然瞥到右侧有一块巨大的棕色,属实了吓一跳,定睛一看,原来是好几头正在吃草的牛。好久没有见过活牛了,是真高大啊。

最近在看 B 站 UP 「北美运动学博士 Bruce」了解到不少激素类药物,我端详了几秒牛,发现并没有什么巨大的肌肉,似乎除了饲料一般,但也许是「自然肉」。

拿起手机,打开 Fimo,胶片 EK80 的色彩为平平无奇的 iPhone 在阴雨天里,增添了一抹「萧瑟之感」:

随意拍了几张,便转身赶路,霎时,看到放牛大爷也走到了路边。

他身着灰色长衫褐色长裤,戴着边缘破损的草帽,右手拽着背着的户外椅,左手拿着赶牛鞭,由竹子和长麻绳构成,一看就是自己做的,一部分分散的麻绳显示了使用年头。

大爷整理了一下麻绳,我们二人四目相对,看来免不了一场沟通。我想,不如由我发起吧。

“早啊,师傅,这是什么牛啊?“

“西门塔尔牛,用来吃的。”大爷一点儿也不含糊。

“您平时一般什么时候放啊?”

“早上七点来钟到十点来钟,下午两点多再出来放一会儿。”

他扶了扶自己的草帽,放下了老式户外折叠椅,因为近视,我看不清什么牌子。

“嗬,那可真早。”

“现在行情咋样呀?还好吗?”

“不像以前那么好,以前四十多(一斤),现在三十四五。”大爷看了看自己的牛

“那对您有啥影响不?”

“那有啥影响,我就这么几头,卖几头,然后自己吃一吃。”大爷调高声调接着说,“养着玩呗”

“哦哦。”

“也就挣俩钱花呗。”大爷接着问我,“你来这儿是上学?”

“我上班”

“上班啊”

大爷端详了我一番,非常惊讶不太相信,可能是我长得太年轻了。但不想太尴尬,我赶紧接着说:“是啊,现在国家不是注重青少年大学生心理,我来帮老师点儿忙,也学习学习。”

他这才从惊讶中缓过神来,可能也感觉到刚才的不妥,又偏过头去看了看自己的牛。我也随着目光看了看牛,牛还在安静的吃草,给减肥的我差点儿看饿了。

我抬手看了看点儿,说,“得嘞,那您忙着,我得撤了。”

没走几步,我又折了回去。

“您贵姓啊?”

“姓赵”

我也交换了自己的姓名,“很高兴认识您”。大爷开心地笑了笑,我就这样认识了赵大爷。

进校门,看到吴师傅穿着正经的保安服,带着圆顶白色钢盔,站在没有遮挡的正方形站台上。

那天,正是阴雨天,没有什么阳光,也没有下雨,天气说不上潮热,整体还算舒服。相比相识那天的炎炎烈日,要好上不少。

路过时,我挥了挥手,打了声招呼”师傅早啊”。

吴师傅回以笑容。

我们认识的那天赶上了大太阳,向里望去,新生们如火如荼地忙着,不知道在忙些什么。醒目地许多共享单车倒是和学校周围空无一辆的场景形成鲜明的对比。

我在门口等着接受访问码,看着门口保安师傅,突然就想聊一聊,可能是 libido 太充盈了,面对认真严肃脸,还是试探性地聊了几句。

吴师傅说他是应聘来的,也刚来没几年。

一辆电动车从我们面前冷峻地穿过闸机,等后面的几个人进去了,我们才接着聊。

“这学校也没建好多久吧?”

“2017 年开的。”吴师傅出乎意料地快速答了出来。

我想,他一定对这所学校非常了解。本想着接着聊几句,但我收到了访问码,就赶紧入校干活去了。

第二天是阴雨天,吴师傅在门口站岗,微笑回应我的挥手。下班的时候,没看见他的身影。

第三天,我下班看手机公交时间赶路就想快速通过大门口的闸机,突闻熟悉的声音。

“下班啦”吴师傅对我说了一声,我回了一句“诶,吴师傅”,就赶忙走了。

问问名字

我总是在谈话的最后才问名字,这确实有点别扭,连我自己都感觉不适应。

在美国,先说名字后聊天,算是一种文化常识。如果没听清,还会反复确认你的名字,确保能够「听见你」,有一种被关注的感觉。但是在国内,这样的行为较为突兀,且容易引发陌生人的防卫抵触姿态。

所以,我经常先抛出一个弱问题,让对方先占据「上风」,稍有骄傲,再循序渐进地跟进其他问题。最重要的是,这其中充满着好奇和友好,而非狡诈利用和敌意。

名字是我们的能指(signifier),我们即是它指代的所指(signified)。

没有名字,我们无法知道自己被看到、听到、注意到,如同无言的婴儿,在他者的世界中没有位置。

所以,咨询的时候,咨询师也会和你确认名字,或者你认同的昵称,否则在咨询开始时,就已经预示着咨询的失败。

附近

社会人类学教授项飙在采访中说:

“附近"这个空间的消失,一方面是因为"时间的暴政",另一方面是因为我们在日常生活里面建立自己对世界的感知越来越通过一些抽象的概念和原则, 而不是通过对自己周边的感知来理解。
比如,你的邻居是干什么的,楼下打扫卫生的人是从哪里来的,他们家在哪里,如果家不在这里,一年回几次家,他们的焦虑和梦想是什么,门口卖水果的、下午四点钟来卖菜的那些人都是谁。这些人对你的生活很重要,但是他们不会被允许进入小区,把他们挡在小区外面的是保安,保安跟这些人又是一样的人。这些就是"附近"。因为我们的日常生活就是由他们来组织的,没有他们,我们的生活不能够正常运行。但是,我们对这些"附近"经常是视而不见的。
……这个"附近"是跟着你走的,你走到哪里,"附近"就跟到哪里。所以"附近"跟社区不一样:第一,它很强调人的具体的经验,强调你怎么去看它;第二,"附近"不是一个可以行政化的、可以去客观描述的单位,"附近"是以你为中心的。在这个意义上,可能"附近"有它特别的使用价值吧。

探寻这种附近需要极大的勇气。这种勇气并不比上阵杀敌要小,因为个体面临着自我革新。

这种革新涉及三个方面:

  1. 张口和一个陌生人不带任何目的的交谈。
  2. 自我意识和觉察
  3. 对生活的感受力和开放性(Openness)

这三个方面都涉及「倾听」——倾听他人,倾听自我,倾听环境。

倾听

闭嘴 ≠ 倾听。

社会上,有这样一种人:在不说话的时候,他们不会听别人说话,而是「等你」说完。如此,他们才可以赶紧继续说自己想说的,至于你说的那些,他们不会做出任何回应。

你会感受对方有一种莫名的自恋倾向。这样被动的行为也完全称不上时倾听,因为我们感受不到被邀请和被听见。

如今我们越来越丧失这样的能力。社会的自我聚焦、社会空心、数字化推动着无对象、无距离的社交,令交际成为了一种信息交换,而非「关系」——以人为本的关系。

这种信息交换促进了自恋共同体的发展,消灭异己,在团体中进行着各种各样的恐怖主义。最近的「乙女」游戏不就是这样吗?

每个人都在展示自己,试图在洋洋的互联网大海中找寻共振表达,但也丧失了倾听。

每个人都或多或少要独立面对自己的痛苦和恐惧。痛苦的人们无法及时找到倾听者,只能化作「攻击」。要么突变为愤怒攻击外部,要么突变为内疚攻击自己,总之是两败俱伤的。

痛苦变得私人化、个性化。

因此,点赞成了人们用来抑制自己、修补心灵的工具,毕竟是修补自恋的「万能锁」。

在“我”的痛苦和“你”的痛苦之间,人们未能建立联系。因此,痛苦的社会性被忽视了。

虽然我们知道的多了,但是却忘记了如何去倾听他人,如何将自己的听力赠予他们的语言、他们的痛苦。

倾听是一种主动行为,只要在这种主动性下,他人才可以倾诉。在他者开口之前,倾听者已经在倾听了。换句话说,「倾听」邀请他者去「倾诉」,而非因为「倾诉」所以才不得已「倾听」。倾听解放他者,通过回应产生的共振空间,让他者能够在这个空间里畅所欲言。因此,倾听才有了疗愈功效。

虽然其中涉及很多具体的细节、觉察和考量,但其中一点非常重要:被听见 / 被看见。

如果熟悉心理咨询基础技巧,那么你一定知道了人本主义:

  1. Unconditional positive regard
  2. Empathetic understanding
  3. Congruence, or genuineness

以人为本的关系是一种「透镜关系」。倾听时,我们需要穿过「身份」构建起来的镜子,聚焦于镜子背后的那个真实的人。

在两性关系的矛盾中,一方会说类似这样的话:「我觉得你从来就没关注过我」,「你都没有想过我喜欢过什么」。亲子关系的矛盾中,孩子会对父母大喊「你从来不听我的想法是什么,你从不知道我想要什么」。

社会身份加深了我们的道德审查,有时候我们总忘记「自己已经是自己」,而是会将社会身份合理化为某种自己。比如,母亲也是女孩,父亲也是男孩;男朋友和女朋友也并非都是一样的。

前几年火起来的网红礼物,和现在各种情侣博主塑造的「模范男友」人设,不也正是基于社会身份创造出来的「偏见物」吗,其目的就是忽视人本身,促进卖货而已。

社会身份就写到这儿吧,挖个坑。如果之后没写,欢迎私信

总之,试着倾听,而非闭嘴。

挑个好地方,试试冥想?

「附近」以我们为中心,并且是移动变化的。

在我刚学咨询不久,一位读者找到我,那时候我还不知道项飙是谁,也不知道「附近」这个概念。他经常焦虑,睡眠也不好,学业家庭什么的,也焦虑自己有没有病症,但医院给的答复都是正常,所以问我有没有什么简单的方法缓解这种焦虑。

我推荐了冥想。这种冥想不是向内的,而是向外的,如果你熟悉荣格,可能会更容易理解。

向外的冥想,其实就是睁眼感受自然。在小区楼下散步,感受叶落风吹、鸟语花香,树木的形状,树叶的颜色,空中树叶的动态;也许你还能发现在树上准备起飞、蓄势待发的鸟,鸟的品种是什么?前方的路上有没有虫子,避开脚下的虫子,或者近距离观察它是什么虫子……

感受万物,打开好奇,回归平静。

第二天我问他怎么样,他说感觉还行,缓解了一些焦虑。我们都很开心。

平日里,周末或者放假可以不用去什么「著名景点」,而是附近的公园就好。

北京的公园很多,我更喜欢玉渊潭。玉渊潭春季的樱花非常好看,淡粉宜人,春意盎然。往里走,会看到人工湖,湖里有很多野鸭子。繁衍季节、迁徙季节时,你会看到岸边上有一堆老法师在用大炮对着湖面。我经常会用 Merlin by Cornell Lab 拍照搜索鸟的品种,推荐你也试一试,这款软件非常好用。

有时候,我会在湖边静静坐一坐,微风拂面,波光粼粼,甚是惬意。夏天我会去颐和园附近的咖啡馆,如果有时间人不多的话,会去园子里面一家 2023 年开的颐啡,咖啡和茶点都不错,景色也很别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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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01: 艾伦·弗朗西斯(Allen Frances, MD)

《批判性精神病学对话》是一系列访谈,旨在邀请行业内外的知名批评者参与,这些批评者对精神病学提出了有意义的批评,并为当前现状提供了建设性的替代视角。 Allen Frances, MD,是杜克大学精神病学系的荣誉退休教授和前系主任。他曾担任DSM-IV任务组的主席,并著有《拯救正常》和《精神病学诊断精要》。 我一直对 Allen Frances 博士关于精神病学诊断的观点感到好奇。我在医学院时,正值 DSM-5 的制定阶段,看到他作为内部批评者对诊断膨胀和诊断有效性问题的持续评论,令人着迷。他的批评也为我(以及许多人)探索精神病学诊断中更大的哲学问题提供了一个入口。这使他成为启动这一关于批判性精神病学的访谈系列的理想对话者。 Awais Aftab, MD:在许多方面,您可以说是现代精神病学的奠基人之一,但您也成为了该领域最著名的批评者之一。您如何看待自己与这个领域的关系? Allen Frances, MD:我认为精神病学是最崇高的职业之一,但我认为它已经偏离了最佳实践。令我痛心的是,我们有 60 万最严重的患者要么在监狱中,要么无家可归,而我们在倡导社区心理健康中心和可负担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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